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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度探讨:赚钱为何这么难?来源:孤独大脑一文

深度探讨:赚钱为何这么难?

内容来源:孤独大脑一文


为什么天气糟糕的晚上,人们很难打到出租车?

答案似乎很明显:因为天气糟,所以打车的人多嘛。

塞勒不这么看,他后来获得了诺奖,还有自己的基金公司,客串过电影《大空头》。

这位行为金融学的创始人之一对上面问题的研究,从一个有趣角度回答了本推文的标题:

赚钱为何这么难?

咱们先看打车难题:

大多数司机都给出租车公司打工,每天可租车12个小时,付租金并自理油钱,多出来的自己赚。

这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,所以许多司机是赚够了就收工,例如定个两百块钱的目标,早达到早收工,晚达到就多跑一会儿。

天气糟糕的时候,打车的人多,司机相对会更容易达到目标(若不考虑天气造成的拥堵),所以就会早回家,车一少打车就更难了。

问题来了,假如司机调整原来的目标策略,收入会怎样?例如:

策略A:别管每天收入多少,固定单日工作时间;

策略B:总工作时间不变,好的日子多干一会儿,差的日子少干一会儿。

结果显示,采用策略A,收入将增加5%;采用策略B,收入将增加10%。

既然有更好的选择,为什么出租车司机不选择收入更高(而且可能更省力)的策略呢?

对此,塞勒给出的解释是:

1、窄框架;

2、风险规避。

何谓窄框架?

简单来说,就是“目光短浅”,“格局不大”。当然,这只是一个相对概念,“短视”甚至是所有人类的基本特征。

大多数出租车司机采用的“目标策略”,是一个典型的“窄框架”例子:只考虑当天的收入,不能从更长时间内的整体收益来调配工作时间的长短。

这么做主要有如下原因:

1、“稀缺”的状态。
司机们存款有限,不得不算好每天的钱,养活家人,按时缴纳每月房租。温饱问题导致的“稀缺”,总是会限制所谓格局。

2、简化决策过程。
每天算好当天的账,少操心。

这样一来,司机就把一个连续不断的大决策,拆成了许多个离散的、均匀的小决策,并且目标清晰,容易执行。

何谓风险规避?

也可译作风险厌恶 (英语:risk aversion),是指一个人面对不确定收益的交易时,更倾向于选择较保险但是也可能具有较低期望收益的交易。

例如,一个风险厌恶的投资者,会选择将他的钱存在银行以获得较低但确定的利息,而不愿意将钱用于购买股票,承担损失的风险以获得较高的期望收益。与风险厌恶程度相对,则是“风险容忍”(risk taker)。

我认为,有时候“风险厌恶”是一个很模糊的定义,就好像形容一个人勇敢,有些人在小事儿上胆子大,在大事儿上胆子小。有些人平日老实巴交,一旦干坏事儿就干件大的,如同老房子着火。

对出租车司机而言,每天以一定数量的收入为目标来安排工作,就会“厌恶”不能完成当日目标。

要实现多赚钱还能多休息,不仅需要专业和经验,更需要判断力,以及在收成不好的日子里带着较少收入早回家的“内心不安”。

对比起辛苦的工作,司机对波动和不确定性,可能是更难以承受的。

不止出租车司机如此,看起来更聪明、更富有的投资人和决策者们也一样“不明智”。

当投资者处于盈利状态时,往往愿意卖出股票以锁定利润,而处于亏损时,更愿意继续持有股票,而不是认赔出局 —— 专家们称之为“处置效应”。

彼得·林奇将上述行为叫作:拔掉鲜花,浇灌野草。

研究表明,投资者和赌徒一样,有某种“均值回归”的幻想。

例如,在猜大小的时候,如果连续5次出现了“大”,老赌徒会倾向于相信接下来出现“小”的概率会变大。但事实上,就单次而言,这一次出现“小”的概率仍然是50%。

即使是懂概率的人,也会有类似的错觉:根据大数定律,只要猜足够多次,“大”和“小”的概率应该是各为50%。既然如此,连续5次出现了“大”,就应该有某种力量导致出现更多的小,把“大”和“小”的概率拉平,让大数定律发挥作用。

投资人经常犯类似的错误,觉得涨了一阵子的股票大概率会跌,而跌了很久的股票上涨的可能性越来越大。

这是典型的赌徒谬误!

骰子没有记忆,它并不知道自己连续5次出现了“大”,所以接下来要多出几次“小”来拉平。

那么,大数定律还会起作用吗?

会。

但是起作用的原理,不是靠拉平,而是靠足够多次扔骰子的“稀释”。

说回“处置效应”。

出租车司机在好日子里太早收工,差日子里过于勤奋;投资者赚点儿钱就跑,亏了却想死守等反弹。

除了均值回归和沉没成本,“处置效应”更本质的原因,则是前景理论(也作“展望理论”)。

前景理论的得名,有点儿像“信息熵”的由来,都是由两个超级聪明的家伙随性而得。

让我们来看一下前景理论的著名问题:

问题1:你会选择哪一个?肯定会得到900美元,还是有90%的可能性会得到1000美元?

问题2:你会选择哪一个?必定会损失900美元,还是有90%的可能性会损失1000美元?

如卡尼曼所言,大多数人在问题1中选择规避风险,得到900美元。

尽管计算期望值二者是一样的。但是按照伯努利的“期望效用”理论,人们会认为得到900美元的主观价值,比有90%的可能性得到1000美元的价值要大。所以大多数人对问题1的选择在意料之中。

重点是问题2,大多数人在面临损失时,更愿意去冒险,选择有90%的可能性损失1000美元。

也就是说,人们对“得到”和“失去”的感知是不对称的。

该理论引申出四个基本结论:

1、确定效应:处于收益状态时,多数人是风险厌恶者。

2、反射效应:处于损失状态时,多数人是风险喜好者。

3、损失规避:多数人对损失比对收益敏感。

4、参照依赖:多数人对得失的判断往往由参照点决定。

在一项“处置效应”的实验里,数据显示:上涨股票被卖出的概率,超出下跌股票被卖出概率约50%。

卡尼曼和特沃斯基称之为“损失厌恶”。

概括而言:

1、人在面临获利时,不愿冒风险;而在面临损失时,人人都成了冒险家。

2、损失和获利是相对于参照点而言的,改变评价事物时的参照点,就会改变对风险的态度。

“损失厌恶”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买股票时赚了点儿小钱就跑,亏了钱却死守等反弹。

然而,任何一个理论都有其边界和场景。

例如,有人可能会问:既然如此,当下A股那些核心资产,过去涨了几年,不就是没早点儿获利了结,现在才深跌套牢吗?

我们要意识到,行为经济学解释的是“心理价值”与“实际价值”的非线性关系,但不能解决如何对股票的“内在价值”估值的问题。

没错,跳出窄框架,以更长周期来评估资产价值,可以避免波动所带来的“短视的损失规避”。但这不意味着只要抱着“优质资产”睡觉就可以了,要是资产已经变质了呢?

巴菲特说:你不需要成为投资领域的天才,你需要一个正确的方向。

他认为:90%的人买股票的想法不对,他们希望买入后下周就涨。涨了很开心,下跌感觉很糟。

根据“损失厌恶”,即使跌和涨的幅度是一样的,但糟糕时的心理感受可能是开心时的强度的两倍。

想想看,这和出租车司机的“窄框架”是不是很像?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更糟糕:

毕竟出租车生意的波动性远小于投资股票,司机设定单日的营收目标,可能导致少赚的钱不过是5%到10%;

而投资市场本来就充满了起伏,不存在所谓均匀性。但大多数人却仍然用眼前涨跌这样的“窄框架”来做决策。

“窄框架”的好处有两个:

1、将较长的、充满不确定性的决策周期,切割成一个个短小的、似乎有确定性的小决策周期;

2、将较长时间才能算总账的决策评价,变成“立即开奖”的即时评价。

“窄框架”设定了你评价事物时的参照点,也影响了你对风险的态度,进而将人置于即时满足的本能快感中。

巴菲特的秘密是:考虑这家公司未来二十年后生意会如何。一旦拉长时间做决策,买下股票后股价下跌反而成了好事,你就有机会买入更多股票。

如果出租车司机愿意将自己的决策周期拉长,他就可以做一些跨期替代:生意好时多干,生意差的时候早回家。

资本具有跨期的特征,更加充满了不均匀性,所以更加有赖于跨期决策。

然而,我们的基因还保留着丛林时代的“记忆”,人类的祖先不喜欢被猛兽吃掉,有食物要尽快吃,有水就抓紧喝。即使现在没有老虎吃我们了,也依然心怀恐惧,害怕失去,并渴望立即获得好东西。

所以,人类决策行为上的“窄框架”和“风险厌恶”,导致如下结果:

1、我们逃避以某种不确定的方式,来面对未来的不可预期,这也许是人类很晚才“发明”概率的原因;

2、我们喜欢满足眼下的欲望和需求,并且很享受立即完成“小目标”的满足感;

3、我们喜欢碎片化的、均匀的眼前事物,讨厌整体的、不均匀的未来事物,因此而高估当下,低估未来;

4、我们对极不可能发生的事,会过度反应,而对中度、高度可能发生的事,会反应迟钝;

5、我们在时间的长河里随波逐流,对“跨期替换”并不敏感;

6、我们对“厌恶”的厌恶,胜过对“喜欢”的喜欢。

说回赚钱吧,也许可以用“时间、空间、概率、心理”来解释“赚钱为何这么难”:

1、时间。我们受制于即时满足,希望股票买了就涨,卖了就跌,太急于求成。我们热衷于短线交易,低估长远回报;

2、空间。我们缺乏大局观,不善于从整个棋盘中发现秘密,只看局部,只盯脚下而忽视远方,只看想要的,忽视更多的选项;

3、概率。我们太追求确定性,太试图从随机性中总结规律,我们总是陷入赌徒谬误,我们以为有限数据里的“法则”会天长地久。我们以过去的经验去套用未来;

4、心理。为了逃避波动,我们愿意做任何事情。而当波动发生时,股票跌10%时的厌恶情绪强度,是涨10%时的开心情绪强度的两三倍。于是,我们拔掉鲜花,浇灌野草。

在了解了世界上最聪明的经济学家和投资人的智慧之后,我们是否更靠近“投资圣杯”一步了?

既然“拔掉鲜花,浇灌野草”不对,那么“拔掉野草、浇灌鲜花”不就好了?

也许没那么简单。

让我们来做一个有趣的假设:

如果一个人每次买股票总是亏,被朋友们称为“反向股神”,那么你每次都按照他的操作来“逆向操作”,是不是大概率就会赚钱?

这个问题也许比看上去要复杂得多。

首先,该假设将“买卖股票”这件事情变成了投硬币。投硬币有几个特点:

1、要么正,要么反,极小概率是竖立着的,硬币所有的可能性有一个封闭的结果,是有边界的;

2、正和反的概率是对称的,忽略竖立的结果,可以说正和反都是彼此的另一面;

3、不断扔硬币,结果会越来越接近于大数定律的结果,未来是确定的,是收敛的。

但在我们的现实世界,也包括模拟现实世界的投资市场,和扔硬币不太一样,我一一对比如下:

1、现实世界的各种可能性,就像宇宙大爆炸,是不断分岔、不断外延的,所有的可能性像是不断分裂的平行宇宙;

2、我们习惯于说好的反义词是坏,善的反义词是恶。这种二元化的方法,并不具备完备性。就像脆弱的反义词不是坚强,而是反脆弱。作恶的反义词不是行善,而是不作恶。爱的反义词不是恨,而是遗忘;

3、现实世界的不确定性,会越来越混乱。宇宙万物越来越无序,一切终将逝去。

人们经常只引用“名人名言”的半截,彼得·林奇的那句“不要拔掉鲜花浇灌野草”同样如此。他的原话如下:

一些投资者总是习惯性地卖出“赢家”——股价上涨的股票,却死抱住“输家”——股价下跌的股票,这种投资策略如同拔掉鲜花却浇灌野草一样愚蠢透顶;

另外一些人则相反,卖出“输家”——股价下跌的股票,却死抱住“赢家”——股价上涨的股票,这种投资策略也高明不了多少。

你看,彼得·林奇的意思是说:这也不对,那也不对。

就像有人让你猜硬币,你说要么正要么反要么竖,结果那个家伙说:都不是。你很生气地让他打开手掌,发现硬币仍然在转动着......

为什么两头都不对呢?彼得·林奇的解释是:

这两种策略都十分失败的原因在于,二者都把当前股票价格变化看做公司基本价值变化的指示器。

正如我们看到的,当前的股票价格变化,根本没有告诉我们关于一家公司发展前景变化的任何信息,并且有时股价变化与基本面变化的方向完全相反。

几乎所有试图寻找“投资圣杯”的行为,都是刻舟求剑。

所以,本推文不会顺着“窄框架”和“风险规避”,去探索如何让赚钱变容易。

彼得·林奇的意思很清楚了:

第一阶:别拔掉鲜花灌溉野草,反之也未必对;

第二阶:你如何识别鲜花和野草?你的标准是什么?

第三阶:你凭什么比别人更能识别这一点?否则该如何出价呢?

第四阶:如果市场的非理性不理睬你的价值判断怎么办?例如大家就是觉得野草比鲜花值钱。

我对“金钱是认知的变现”这类说法颇感不安。广义而言这句话当然没错,但是在现实世界里却误导了太多人。

如果我们说,金钱是知识的变现,大家一定会一笑了之。

但为什么把“知识”换成“认知”,就觉得很有道理呢?

也许知识如猫,认知如鬼,画鬼容易画猫难。

认知,是指人们获得知识或应用知识的过程,或信息加工的过程,这是人的最基本的心理过程。

它包括感觉、知觉、记忆、思维、想象和语言等。人脑接受外界输入的信息,经过头脑的加工处理,转换成内在的心理活动,进而支配人的行为,这个过程就是信息加工的过程,也就是认知过程。

说财富是认知的变现,太笼统、太宽泛、太简化了。按照这个逻辑,说“财富是人的变现”,或是说“财富是知行的变现”,全都正确,也全都毫无意义。

塞勒、卡尼曼、特沃斯基、林奇、巴菲特等人,算是地球上最聪明的人了,他们的理论精炼、生动,直指事物的本质,堪称“认知”的山峰。

然而,这些认知,对于赚钱毫无帮助,它们只能帮助你在没赚到钱之后自我反省。

再好一点儿的话,是让人意识到赚钱是件很艰难的事情。所以,干脆别瞎折腾了。

也许你会说,“金钱是认知的变现”这句话本来就是必要条件,而非充分条件。

很不幸,大部分人赚到的大部分钱,靠的是运气,而非所谓认知。

再有,这句话会误导很多人。一类是小白,一类是聪明人。前者无畏,后者自以为“不无知”。

一个简单的例子,你能用当下流行的那类“认知”去做数学题、去下棋吗?

每年高考结束,一大堆人讨论作文,极少有人讨论数学或者物理。“作文”犹如泛化的“认知”,人人皆有参与指点的冲动和幻觉。可是,你的认知再厉害,面对数学题该不会还是不会。

再想想看,对比起数学(不是顶尖研究的那种),投资难多了。凭什么投资就可以靠“认知”去变现呢?

我一直有如下观点:

所有精准的游戏(包括进而被称之为学问的),都需要扎实而艰辛的基本功;

反之,所有无需基本功、或能靠“悟”达至巅峰的,全是巫术。

对“只可意会、不可言传”类的玄学之沉迷与滥用,是科学和理性的大敌。

现如今流行的“认知”,不过是“悟”的另一种包装而已。

投资经验,以及成功经验,和性高潮一样无法传授。

有人在股东大会上提问:如果仅选择一只股票来对抗高通胀,你们会选择什么?为什么?

巴菲特回答:

“你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在某件事上做得特别好。不管有没有经济利益,人们会给你一些他们生产的东西来换取你能提供的东西/技能,最好的一项投资就是开发自己。

做自己擅长做的事情、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,就不用担心钱因高通胀而贬值了。”

你看,这个最会选股票的家伙,“居然”连一只股票也推荐不出来。

上面那段话,绝非是一碗“最好的投资是自己”的虚幻鸡汤。

巴菲特那么说,是因为:打牌人是自己手中最大的那张牌,尤其是对资本决策者而言。
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圈,别人的好牌未必是你的好牌。

这句话的另外一重含义是:投资没有圣杯。至少迄今为止是这样的。

这正是投资艰难之处,也是有趣的地方。投资更像德扑,而非围棋。事实上围棋比德扑更让职业玩家绝望。

我有一次和职业做投资的朋友聊天,谈及自己对投资还是门外汉。我打了个比方:例如关于围棋,作为爱好者我勉强算是入门了。衡量标准是,只要我持续花时间,就有办法让自己的围棋水平顺着某条曲线提高。例如做死活题,多对局,用AI复盘。

但是对于投资,我没找到修炼的方法,找不到那条曲线。力不到不为财,我凭什么赚到那笔钱?

过于强调投资的“专业性”这一面似乎有些刻板,也有点儿试图找到因果线性关系的嫌疑。

很多时候人们说投资更像艺术,巴菲特也说投资并不需要“很高的智商”,大学里并没开设“炒股学”。似乎理性、耐心和常识(又或者反之如“激情、野心和想象力”)才是关键。

关于“只可意会”的东西,我向来好奇且警觉。

年少学棋时看武宫正树的“宇宙流”,感觉气势磅礴,如浪漫骑士。后来听专业棋手评价,武宫正树的基本功极其扎实,对杀和官子皆为顶尖水平。否则如何“浪”得起来?

再看为我们端出鸡汤的巴菲特,慈祥模样背后,其实是一位奋战终身的斗士:

他从小做生意,经历了各种商业的历练;
他有着扎实的经济和数学功底,对金融和实业都有极深的洞察;
他下过无数次的“注”,犹如打过很多场实战的乔丹;
他天生冷血,下注时不受七情六欲的羁绊;
他一生只爱投资一件事,每分每秒都专注于此。

成为股神,需要“专业+认知+肌肉+反人性”,以及非常非常好的运气。

即使如此,他也会买“错”IBM,随后干脆地认错清仓。但没白“错”,接下来大举买入苹果,仓位几乎占到他持有股票市值的一半(不包括私营公司股份)。

更难得的是,他一辈子都在不断向前延伸。数十年来他说的都是一样的话,永远只讲那些最基本的常识,类似于“人不吃饭会饿,不喝水会渴”。——很老土,但几乎不会过时。

巴菲特也没试图总结自己的原则和公式。在他眼中,投资的可能性是无限的,伯克希尔的可能性是无限的。

“它的大小是无限的,它有一个不断扩大的画布,我可以画我想画的东西。”

塞勒将自己的研究,从纽约出租车司机,扩展到了证券市场,并以此解释了“股价溢价之谜”。

在过去一个世纪里,美国市场的股票收益远远超过了债券。这是因为市场给喜欢冒险的人的补偿吗?

塞勒发现,投资人和出租车司机一样,用“窄框架”来评估自己的收益。他们频繁计算自己的盈亏。因为“损失规避”的心理作用,太频繁的评估会让当事人很不安。

股票是波动的,每天盯着股票看,就像船上的人死盯着船舷下的水浪,格外让人头晕。

所以即使股票投资有更好的期望收益(年化收益约为7%),人们也会放弃自己的概率权,宁可只持有回报低于1%的国库券。

心理账户的过于狭窄,会限制我们的想象力和财富的增长。

有趣的是,巴菲特和芒格的死对头马斯克,也在推特上发了一段很“价值投资”的建议:

“买几家你相信他们的产品和服务的公司的股票。直到你认为他们的产品和服务开始变糟时才卖出,别因市场的波动而恐慌。从长远看,这将对你很有帮助。”

如果不告诉你这是马斯克发的,没准儿会觉得这是巴菲特的话吧。

而与马斯克互骂已久的贝佐斯,也转发了投资人格利的一段话:

“整整一代企业家和科技投资者都是在长达13年的惊人牛市的下半场建立起他们对估值的全部看法的。对很多人来说,‘去经验’(unlearning)的过程可能是痛苦的、令人惊讶的、令人不安的。”

我在朋友圈,也看见一位资深的投资人朋友感慨,享受了40多年的改革开放,还以为是人生常态,其实不然。时间的长河总是起起伏伏。

贝佐斯对格利上面那段话回应到:

“大多数人都严重低估了本轮牛市的非凡性。牛市确实让不少人收益长虹,直到牛市不再。市场会教育人,教训可能是惨痛的。”

以更大的时间框架,来理解世界,应对世界,改变世界,是巴菲特、马斯克、贝佐斯们的共识。

他们几位风格迥异,平日互不待见。但若坐在同一张桌子上,也许他们会聊得很开心,甚至会喝上几杯。

毕竟“聪明、理性和真诚”是相通的,也是稀缺的。

塞勒倒是真的用认知变现了。除了拿到100多万美金的诺奖奖金,他旗下的UBVLX的业绩从基金成立日1998年12月28日开始计算,到2017年9月底的回报率达到了惊人的832.44%,过去5年的回报也还可以。

塞勒参与的基金的秘密,采用“反向投资策略”,从投资人的不理性行为中赚取超额收益。其公司网站上这样说到:

最疯狂的事情是你认为人类每时每刻都会按照逻辑行动。

他不做那些复杂的分析,而是以行为经济学的研究成果来做判断,例如发现一家公司的CFO突然增持了一倍股份,这极可能是一家公司发生好转的重要信号。

他还参与了另外一家基金,卡尼曼也有份儿。未必是说行为经济学家都很会赚钱,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是犹太人。

当然,极有可能塞勒在基金里贡献的是名气和智慧,具体操盘另有专业人士。

即使如此,经济学家和大学教授当中,能用“认知”在财富领域变现的,少之又少。

假如非要说认知,也许最关键的就是打破认知的框架,保持开放性。

2013年,经济学家法玛、汉森和席勒荣获了诺贝尔经济学奖。

有趣的是,法玛和席勒从来都是“敌对的”:

法玛是芝加哥学派的成员之一,芝加哥大学被称为自由市场经济学的大本营,法玛以提出“有效市场假说”而闻名;

席勒是行为金融学的创始人之一,他认为一些非理性的偏离是存在可预测的规律的。

法玛的理论是:资产价格的变动是无法预测的,因为价格充分反映了所有既有信息。正是他的观念,促进了指数基金的兴起。经济学家伯顿·马尔基尔这样解释:

“被蒙住眼睛的猴子向报纸的金融版面投射飞镖选中的投资组合,与专家精心挑选的投资组合一样好。”

法玛甚至不相信泡沫的存在,因为资产价格反映了所有可用的信息。

而席勒则以预测了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和2008年的房地产泡沫著称,他研究市场的低效与人的非理性,证明股票价格的波动性要大于公司股息的波动性。他认为:

“大众心理或许才是导致股票市场总体价格水平出现变动的主要原因。”

将当年的经济学奖同时授予“对立的”法玛和席勒,代表了这样一种态度:“经济学领域尚未就一个基本的、重要的问题——市场如何运行——达成一致意见”。

橡树资本的马克斯调和了法玛和席勒的观点:

有效市场理论并非金融市场的全部真相,主流市场的确变得愈发有效,但无效性永远都在。

他认为杰出的投资者之所以能够战胜市场,正因为他们善于在有效市场中寻找无效性。

按照我们的传统,像马克斯这样“阴阳调和”简直是“显而易见”,法玛和席勒才是幼稚的钻牛角尖。

说到这儿,也许我们需要重新说一下哲学和科学,尤其是那些自上而下鸟瞰一切的哲学与科学之间的关系。

古希腊哲学家留基伯早在公元前5世纪,就提出原子论:万物由原子构成。他的学生德谟克利特说,这些原子“太小了,因此我们无法感知到它们……它们,或者说这些元素……让可见、可感知的物质”得以形成。

“原子论”看起来有惊人的远见和洞察力。但科学家认为他们只是碰巧撞上了一部分事实而已。

物理学家、诺奖获得者史蒂文·温伯格说:

“这些早期的原子论者看似相当超前,但是(一元论者们)‘错了’,德谟克利特和留基伯的原子理论在某种意义上‘对了’,这种对错之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……

如果我们不知道如何计算物质的密度、硬度或导电性,即使泰勒斯或德谟克利特告诉我们石头是由水或原子构成的,我们又能在理解自然的路上走多远呢?”

爱因斯坦和因菲尔德用一个比喻描述了如此“希腊困境”:

古希腊自然世界的探索者们就像:某人非常想了解手表的机械结构(机制),他却只能盯着表盘和不停转动的指针,听着手表嘀嘀嗒嗒的声音,因为表盖无论如何也打不开。如果他还算机灵,他可以绘制一幅机芯图,为他所观察到的一切做出解释。

但是他……可能永远都不能用真正的机芯与自己绘制出的图纸两相对照。他觉得这样的对照不仅是不可能的,也是毫无意义的。

确切来说,爱因斯坦反对的是“捣糨糊”。他们想要打开黑盒子,看个究竟。

法玛和席勒的观点,并非硬币的正反面。他们也许各自发现了手表内部的某个齿轮。我们当然可以说手表是整体的,是一个系统,是多个齿轮综合作用的结果。但如果因此而不打开手表探究机芯的真正结构,这种大而化之的哲学思考毫无意义。

就像屠呦呦发现了青蒿素和双氢青蒿素,她从传统医学获得灵感,用现代科学的方法提取有效成分,方能造福于人类。

我倒不是要像费曼那样说科学一路踢哲学家的屁股,那样就可能陷入“科学原教旨主义”。如索罗斯般进行哲学思考,并拉低姿态自称“金融炼金术”,也是值得称赞的态度。

反而是那些教条式地拥抱ETF和核心资产的人,在该交给随机性和概率的地方,拼命去找公式,相当于在大海的船板上雕花,却忽略了巨浪和冰山。——这是一种对确定性幻觉的追求。

说说萨缪尔森吧,他是“有效市场理论”的坚定捍卫者,相信“没有人能打败股市”。但他很早就买了巴菲特公司的股票,一直拿到2009年去世,大赚其钱。

巴菲特一直嘲笑“有效市场理论”,但是他对大众唯一给出过的投资建议,就是购买(美国的)指数基金。

我们从中可以学到如下态度:

1、我有自己坚持的观点,但我也可能是错的。

2、我的理论(信念)在某个局部起作用,我的反对者也许有另外的角度;

3、深入本质,但不陷入局部陷阱;鸟瞰全局,但别用所谓的整体观去捣糨糊。

从世俗智慧的角度看,萨缪尔森买巴菲特的股票,还做了某种对冲:

A、如果巴菲特成功,萨缪尔森发大财;

B、如果巴菲特失败,则有效市场理论被有力证明。

有些事情,例如“普通人别炒股”,以及别的某些常识,需要人用近一代的时间(一般是10-20年)去“亲自体验”。

等他领悟了,可能已经来不及(或是没勇气)再来一轮了,从此陷入怀疑,沉沦于虚无。

而往往这些代际之间的智慧,有赖于代代相传,并需要以群体性的沉思为土壤。

我看过一个年轻人讲自己的买股票经历:

他很聪明,懂得“买股票是买公司”。于是选了两家好赛道的中概股明星企业,“市场总盘子广阔且在增长,公司模式也很新”。

他也懂得好公司还需要好价格,于是在跌入时买入,越跌越买,“这么好的公司,已经跌了十倍,还能跌到哪里呢”?然而,又跌了几倍。

这位年轻人也懂期望值和赔率,认为若是买错了最多归零,买对了会赚几倍。

那他错在哪里了?

没错,屠呦呦是从民间药方获得灵感。她和团队选出约2千个有关对抗疟疾的药方,筛选后集中针对200种中草药的380个可能药方研究,最终锁定从青蒿中提取抗疟疾药。

初期的提取有效成分失败,因为当时的中药方剂都需要煎煮,而高温会破坏所有的青蒿素。她进而用乙醚萃取黄花蒿,经过一系列纯化,最终获得青蒿素。

屠呦呦的成就,不是靠古希腊哲学家般的猜想,而是靠科学方法和大量实验,历经了无数的失败。

而上面那位年轻的投资者,懂很多投资的名词,知道“赛道”,知道概率,知道“别人恐慌时我贪婪”。

然而,知道一个名词,和理解一个概念完全不同,和知道一个原理完全不同;知道一个原理,和洞察后面的机制完全不同;洞察后面的机制,和在现实世界中运用也有着遥远的距离。

上面那位年轻人最终割肉离场。他对自己的反思是:该逃顶的时候没逃,该止损的时候没止损,乐观的时候是因为太容易被机构忽悠,悲观的时候是因为太过于情绪化。

这些反思也许只是从一个极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,还停留在“拿着一块表不打开胡乱猜里面的齿轮如何工作如何不工作”的阶段。

但在我看来,最严重的问题不在于年轻人对“投资很难”这件事的理解,而是:

他的余生都不再相信,一个人可以凭借思考上的劳作去实现富足的生活;他开始觉得,一切不过是宿命;他从此老去,过上了一种自哀自怨的人生。

这同样是一种“窄框架”的思维陷阱。

人生很长,10年不过是其中的一小段。这个10年的行情不好,我们就早点收工回家,休息,忍耐,等待;下个10年好的时候,我们就多工作一会儿,拿出更大的盆来接天上掉下的馅饼。

人或许的确是“时代浪潮下一条微不足道、随波逐流的小鱼”,但我们可以打破“窄框架”,从更长的周期进行跨期决策,做一条学会冲浪的长寿小鱼。

写在最后:

对我而言,思考的乐趣,也在于其预计之外的随机性。

起初,我只是想思考一下“窄框架”和“风险规避”。

决策的连续性常常被我们忽视。

大多数情况下,人生悬而未决。我们不得不在灰度中前行,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行动,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付出,在寒冬幻想盛夏的果实并为之播种。

这非常非常难。

为了确定性,人们愿意付出任何不确定的代价。我的一些朋友,不管多么聪明,多么勤奋,多么有野心,却希望以安稳为底线来实现超额回报。

也就是说,每天的钱要赚到手,然后也要发大财。

我认为,这种心态没有任何问题,好过倾家荡产去赌博去创业。而且,这类感觉和判断是非常私人的,例如在马斯克眼中,我等俗人都是胆小如鼠的咸鱼。

人们对均匀性和确定性的迷恋与依赖,呈现为各种各样的形式。小白们停留在概念的表面,聪明人们则去探寻算法和圣杯。然而,一旦他们不能意识到,现实世界是由不断爆炸的无限可能构成的,就会陷入追求确定性的陷阱。

本推文对塞勒、卡尼曼和特沃斯基、席勒的行为经济学的走马观花,是对“理性地研究人类的非理性”的致敬。出世的研究和入世的实践可以充满趣味地并行,数字的精确与心理的含混也能够彼此描述。

从”损失厌恶“曲线来看,当我们因为失败而难受而恐惧时,记得将自己的内心感受的强度调低两倍到三倍,别太害怕,乐观点儿。

投资没有圣杯。我再次探讨了科学和人类的无知。“吾生也有涯,而知也无涯。以有涯随无涯,殆已;已而为知者,殆而已矣。”

所以,为何赚钱这么难?

因为熵增定律,因为过去几十年我们的运气太好太罕见所以总该“回归”,因为投资需要“专业+认知+肌肉+反人性”,以及非常非常好的运气。

但不要因为某个阶段的失败和损失而怀疑未来。尤其是年轻人,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实现“跨期替代”,不要浪费了自己的青春的痛苦。

“展望理论”的重要发现是,人类是用“比较”来感知整个世界的。

《基督山伯爵》的最后一段写道:

世界上既无所谓快乐或也无所谓痛苦;只有一种状况与另一种状况的比较,如此而已。只有体验过不幸的人才能体会最大的快乐。

大仲马由此呼吁:莫雷尔,我们必须体验过死的痛苦,才能体会到生的快乐。所以,我心爱的孩子们,享受生命的快乐吧!

可是,痛苦和快乐并不对称。于是许多人此生在遭遇了一次波谷之后,就放弃了随后的波峰。

只有时间才是生命真正的资产。基督山伯爵在狱中等待了14年,才完成复仇;《肖申克的救赎》的主人公用了近20年,才挖出一条通往美丽海滩的狗洞。

巴菲特花了60年,才等到机会,以116亿美元全现金收购财产及意外事故再保险公司Alleghany Corp,此时他已经92岁。

未来很长,我们还年轻。

永远不要忘记。

在上帝还没有作出他的决定之前,人类的一切智慧就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:“等待”和“希望”!


--完--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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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MCA / ABUSE REPORT | TOP Posted: 05-11 18:36 發表評論
丁胖子金讲师 [樓主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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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用
引用第5樓要用中文名於2024-05-11 19:29發表的 :
这些文章的观点和结论大多只适用正常社会,即市场经济环境下。对于非正常环境,例如:大部分人的选择是高度受限的,游戏规则严重只利于庄家, ..

可以写一篇了
TOP Posted: 05-12 13:43 #1樓 引用 | 點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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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用第25樓samshan於2024-05-12 05:00發表的 :
深度好文,感谢分享

谢谢支持
TOP Posted: 05-12 15:23 #2樓 引用 | 點評
丁胖子金讲师 [樓主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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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用第32樓玲玲骑於2024-05-12 09:35發表的 :
世界上既无所谓快乐或也无所谓痛苦;只有一种状况与另一种状况的比较,如此而已。只有体验过不幸的人才能体会最大的快乐。

确实如此
TOP Posted: 05-12 15:45 #3樓 引用 | 點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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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用第33樓蓝色侠客於2024-05-12 09:38發表的 :
还是值得已阅

确实值得已阅
TOP Posted: 05-13 15:42 #4樓 引用 | 點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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